星期三, 11月 26, 2008

一九九二雪山行

一九九二年十一月,老爸在台北銀行上班,我當時是高二生。

某天,老爸興沖沖的問我想不想爬雪山,台灣第二高峰,二天一夜。我沒想太多就答應了。去公司跟老爸攝影社的同事了解一下狀況後,才認真起來。風衣、登山鞋、背包、睡袋...必帶配備,該買就買,能借就借。同時加強體能訓練。除了打籃球外,每天小跑步上下來回家裡的樓梯數十遍,同步訓練著呼吸節奏。一邊準備,一邊興奮期待著人生第一次專業登山的到來。

出發當日,裝備齊全,和老爸揮手道再見,一個人,坐上了九人小巴士。老爸心臟不好,無法成行。同行隊友大多是男生,女生加我僅三枚。風塵僕僕的趕路。我頭倚在車窗邊,開始擔心,這未知的旅程,一個人的二天一夜。下午四點多抵達登山口,隨即入山,慬慎的跟上隊伍前進的速度。過登山口沒多久就都是陡坡,再加上前方狀況不明,感覺爬得很吃力。小腿肚很快就傳來一陣陣酸麻,要忍耐,這只是個開始。到達七卡山莊,衣服早已濕透,今晚我們就在這裡休息煮食。

當年的這裡,美其名山莊,其實跟電影場景裡荒廢的獵人小屋一樣破舊簡陋。屋子裡邊空蕩蕩的,二層上下釘的木頭床,四邊風大會哭號的鐵皮屋身。但最最最可怕不堪回想的就是隔壁黃金滿溢的廁所了。

我們在山莊大門外廣場就地野坎。隊友從重裝備背袋裡像變魔術似的,一樣樣的掏出所有煮具,三兩下俐落的成就一鍋香噴噴的什錦麵。天色漸漸變得墨黑,四周空氣似乎也冷凝的有點沈重。我們並肩圍坐一圈,捧著鋼碗喝熱湯,領隊大略地說明一下接下來的行程:「晚餐後上床睡覺,半夜零點左右morning call,三六九山莊看日出,再攻雪山主峰。」

同行阿姨提醒我,睡覺時腳枕在背包上抬高睡,可以減輕高山症症狀。睡到不知幾點,恍惚中彷彿聽到一陣陣鈴鐺清脆的響亮聲。隔壁阿姨這時也醒了,她說好像莫札特「安魂曲」的某段。說完,她起身外出去上廁所,留下我張大眼睛睡意全消的瞪著上舖的木板,急促規律的心跳和詭異的鈴聲共嗚著。不久阿姨回來,原來是一隊師大登山社剛抵達山莊,同行一隻大麥町狗,脖子上掛了個鈴鐺。他們在外面紮營,大麥町興奮的跳來跑去,震得的鈴聲不停歇,在寂靜的山上,特別清晰。

高山的深夜很寒冷。隊長逐一輕聲的叫大家起床。我們安靜而迅速的起身理好睡袋,魚貫地來到大門口集合。一人分到一顆乾饅頭和一杯熱麥片,就著冰凍的空氣,靜靜的吃著。隊長宣佈,輕裝攻頂即可,重裝備集中堆放在山莊一角,回程再取。一腳踏進黑暗的山裡,同行有位裝頭燈的隊友,體貼的走在我身後,幫忙照亮腳下路。心裡一直記著剛隊長講的:路不好走,要注意腳步,會有一大段路是崚線,特別危險。我原本就膽小,此時更神經緊張。

隊友此行的目的是攝影,每個人除了背包,還攜有沈重的攝影器材,卻腳程輕快,讓我由衷佩服。一路上不時有人詢問我的狀況,我都只笑笑的點個頭,不敢開口講話,怕呼吸節奏會亂掉。後來記得最多的畫面,是在頭燈光束左右搖晃下,反映白光的岩石、泥土小草,還有我的登山鞋頭。不知道走了多久,隊長宣佈前方山頭就是雪山東峰,大家可以稍事休息。我站著緩和一下身體,過一會兒,就和大家並排半坐半躺在草地上朝天空看去。冷風吹拂過一張張發熱的臉,四周漸漸變得安靜,大家出神的凝視著。夜空像黑絨布,星星像一顆顆超大超亮的鑽石就這麼或聚或散的隨興鑲著,豪氣華麗中卻透著絲絲寂寥。

離開東峰,走了相當久一段路,就在抵達三六九山莊時,日出登場。第一次感受到日出前的凍,就算把隨身衣物都緊包在身上,也緊挨著大家圍坐在小瓦斯爐四周,仍不自覺顫抖著。那種冷,好像有人穿透你的衣服,用甫握過冰塊的手掌,按著你一樣令人感覺戰慄不已。不久天空中緩慢的色彩變化,抓住大家視線,我們停止交談,被深深吸引著。一開始是像墨染的醬紫,漸次進入綠藍、轉成橙黃...調性由寒轉暖,空氣也不再那麼寒冷。不一會兒功夫,太陽就熱力四射的完全照耀在三六九山莊的鐵皮屋頂上,一大片山坡草更顯得金黃搖曳。

等隊友攝影告一段落,我們再度拔隊出發。沿途看到整個山頭散落著一大片白木林,森白的樹幹直挺的斜插入天,襯著藍天,美的簡潔晰利。進入黑森林,週遭景色大異於前,像進入關了燈的房間,四週同時陰暗了下來。參天大樹腳邊四處橫陳著空洞倒木,到處都上演著生機與腐朽。我們在一道小水流處休息,順便裝滿水壺,隊友們輕鬆地閒聊著:前陣子,一位山友在附近迷路,最後身亡...讓剛剛才放鬆下來的我,頓時又警戒起來。

出了黑森林不久,一片豁然開朗的開闊地形,轉個角度,雪山山頭似乎近在咫尺。登頂前是一段易滑的碎石礫大斜坡路,爬到這裡的我已經快掛了,像個機器人公式化的使用著麻木的雙腳,一心往上爬。只記得迎面而來一張張親切熱情的笑容,給我們打氣。吃力的登上山頂後,所做的第一件事是窩在小石頭旁睡覺,還真的沈沈睡了好一會兒。醒來後站在山頭吹風,環顧四週,小天下的感動由然而升,心裡湧起一波波的感觸,無法形容,難以言述。離開前,大家不能免俗的舉著鐵皮合影:「雪山高度3886M」。

回程路上,除了對哭坡的景色有印象外,其他的對我來說都是山路,走不完的山,趕不完的路。只記得很累,意志力支撐一切。從半夜十二點被叫醒一直到晚上六點,中間除了短暫的小歇外,一直像追逐什麼似的不停趕路。直到搭上親愛的小巴士,一行人也不顧又臭又累的互相倚靠著的睡著了。

這趟雪山行,讓我迷上辛苦流汗後那股滿足的滋味,一直期待哪天能舊地重遊,也許就在不遠的將來。

後記:年代遙遠,不復記憶,白描敍述裡也許有出入,但感覺卻是深刻到心裡,無法忘記。

2 則留言:

  1. 這個厲害

    我終於知道,為什麼你以前一直打球 一直打... 都不會累的原因囉...

    原來是,有練過呀...

    yiyu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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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是有代價的。

    高中時期過度運動,造成小腿肚像二顆鐵蘿蔔一樣結實。在當時,只要穿上裙子,就感覺自己好像是技安穿裙子。彆扭極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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